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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位

2009-11-01 09:52:00 来源:书摘 房向东 我有话说

“百家讲坛”还是“几家讲古”

“百家”极言多也,各路精英都在这讲坛上一展歌喉。从目前的情况看,我觉得似应更名为“百家讲古”,因为它所讲的,不是汉唐,便是明清;不是《论语

》,便是《三国》;不是司马迁,便是曹雪芹;讲了慈禧还不够,还要再讲光绪……新闻出版事业要“三贴近”,电视应是最具影响力的传媒,最应该贴近大众的所思所想。可是,“百家讲坛”最贴近的却是死人和古人!

不是说古代名著不要介绍,要的。但是,我们不能只在中国的旧典籍中讨生活,过日子。“古为今用”,是不是还要“洋为中用”?除了古典名著外,能不能介绍一些外国名著呢?能不能介绍一些外国最新学术动态和科学成就呢?甚至,能不能介绍一些外国最新社会思潮呢?

还有,关系国计民生的问题,似乎也可以请名家到“百家讲坛”上做一番介绍。比如,关于教育改革问题,它的成就以及还需要进一步改进的地方;中西教育比较;外国的社会保障制度以及它对中国的借鉴意义;外国社会发展进程中的房地产泡沫以及我们应该吸取的教训等等。

概而言之,“百家讲坛”不能只是“讲古”,也要“三贴近”;“百家讲坛”要真正体现“百家”,不能只是传统文化一家。 听于丹教授神采飞扬地讲《论语》,感觉是,《论语》竟是一部完美无缺的天书。事实是,《论语》固然有于丹所描述的关于自我完善的内容,但它的“真谛”,未必就是“告诉大家,怎么样才能过上我们心灵所需要的那种快乐的生活”,《论语》不是关于心灵的“快乐书”。

除了修身养性之外,《论语》还有齐家治国平天下;除了积极进取、达则兼济外,还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;除了《论语》本身,还有被统治者作为敲门砖、作为工具的《论语》……《论语》是一部极为复杂的影响中国几千年的典籍,它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,也毒害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,不加分析地一味地粉饰它,将它作为所谓的“快乐书”,这与《论语》本身有很大的距离,还将导致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否定。高举传统文化大旗,否定五四新文化运动,这也是一种有“学养”的时尚,自以为得计,但很快就将自己也否认了。

讲《论语》而可以不需要批判,我直怀疑于丹教授受雇于袁大总统,袁世凯是尊孔读经的,只可惜他没有穿过时间隧道聘了于教授,我相信于丹肯定要比杨度更能帮袁大总统的忙,因为于丹的“粉丝”比杨度要多得多。假设介绍一部西方名著,如果作者没有批判的眼光,那很容易被人戴上“全盘西化”的帽子。由此而言及彼,我们是不是可以给“美女教授”戴上“全盘古化”的时尚高帽呢?段祺瑞也杀人,也吃斋,我决计抽点时间做一些学问,专门研究段的吃素,说不定,他既是素食主义的先驱,又是现代和尚之父哩,也未可知。至于杀人,我不说,便不存在了。

于丹的笑很灿烂,可以融化这冬天的冰雪,可是,看着她的笑,我却想起鲁迅所言,翻开历史一查,中国旧典籍的字里行间,歪歪扭扭地写着“吃人”二字(大意)。《论语》就是吃过很多人的一本书。这样一本书,竟然成了“快乐书”了!呜呼,又有多少人在于丹的催眠之下,“快乐”地沉沉睡去,被吃,死去!

“养起来”及其他

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曾说过,政府应该把一部分作家养起来,为他们创造一个和谐宽松至少是小康的生活。据说这有助于解除作家的后顾之忧,专心写作。她进一步强调,我们这样一个大国,如果养不起几个作家,可能就是一种悲哀。

既是大国又是富国的不少国家都不养作家,而我们这样一个穷国,为什么一定要养作家?政府的钱是纳税人的钱,纳税人的钱凭什么要养那些笔杆子?如果作家因为有一技之长,所以要养,那有一技之长的人多得去了,都要养吗?与其政府出钱养白白嫩嫩的作家,不如拿钱去收留无家可归的乞丐。这是从宏观上着眼,我们还是回到作家本身吧。

半个多世纪以来,全世界只有中国和朝鲜才“养”了这么多作家。养起来的这些作家出了多少成就呢?不得而知。不过,“文革”中“养起来”的那些炮制《反击》、《欢腾的小凉河》的“作家”以及“梁效”、“石一歌”、“罗思鼎”等等,倒是为害一时,祸国殃民。“文革”过来的人们,对此大约是记忆犹新的。

被“养起来”,受惠于人,自然就要见人眼色行事,所谓仰人鼻息是也。这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款养小秘,在我看来,被“养”的作家近乎婊子。既是被“养”,是绝对没有创作自由可言的。鲁迅在谈到文人的堕落时说:“所以你无论遇见谁,应该赶紧打拱作揖,让座献茶,连称‘久仰久仰’才是。这自然也许未必全无好处,但做文人做到这地步,不是很有些近乎婊子了么?”自然,这里不是“无论遇见谁”,而是遇见“养”他的人。我就不相信搞“样板戏”以及《西沙儿女》、《西沙之战》的那些人发出的是心声,可是,他们被“养”了,所以不得不这么写。有什么办法呢?

当然,像“文革”那样,某些被“养”的文人干了不少坏事的情况,毕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。在新时期,被“养”的作家、理论家们,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贡献的,或者说,他们是有了一点贡献以后才被“养起来”的。然而,尽管这样,也不是无可非议的。据我所知,很多“专业作家”,多年不出成就,依然柴米无忧,工资照拿,房子照分。此外,不少被“养”的作家出了这个国,又进那个国。有的作家的游记记载他们是出了二三十个国!国家花了这么多钱,就是为了买这几十篇游记吗?这样的游记不是也太昂贵了吗?这些人的成就绝对没有鲁迅大,鲁迅出的也只是日本国。出国回来后,就不再出国了。当今世界,中朝之外,任何国家的政府,都不会出钱供作家们游山玩水的!

建国前,鲁迅或是在教育部任职,或是在大学教书,写作也都是业余所为。至于后期,他是以写作为生,但也没有靠谁“养”,是“自由撰稿人”。在西方国家,在港台,也没有靠谁“养”着的“专业作家”。他们大多有一个固定的职业,写作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。然而,他们那边的文坛状况不见得比目前的中国大陆差。

所有伟大的作家都不是被“养”在那里,尔后写出了伟大的作品的。相反,作家若要伟大,就要像马克・吐温那样,深受人间之苦;甚至像高尔基那样,到处流浪。鸟要高飞,只能回归到大自然。金丝笼中能有什么狗屁出息?

从事写作的人,应是最有独立思考精神的。独立吧,挣脱被“养”的命运吧!独立的精神有赖于独立人格的支持,而独立人格的培养,则有赖于独立的生存环境。为自己创造独立的生存环境吧!先是不被“养”,尔后方有不羁之文行于世。

前几年我就听说,有的省已经取消专业作家的制度,让作家进入市场,自谋出路。国家给各级作协的拨款也愈来愈少。这是符合客观规律的举措。铁美女现在再出此言,实在不合时宜,没有与时俱进。

人的面孔与书的面孔

许嘉璐副委员长曾发表演讲,谈到,在法兰克福书展上,每一年来的外国人,都是老面孔,但他们带来的书却是新面孔;中国,人是新面孔,而书却是老面孔。这为什么呢?我的理解是,外国的出版社是私营的,所以派到书市上去的自然就是对选题决策起关键作用的人;中国的出版社是官办的,法兰克福你去过了,就不要再去了吧。某种程度上说,这是一种轮流出国。

干出版这一行,特别是关乎出版社的决策,不一定是越年轻越好,这一点,和医生这个职业有点相像。医生是越老经验越丰富。一个出版人,在热爱出版事业的前提下,只有经过十年二十年的历练,他的思想才有一定的深度,他的知识面才足够宽广,他对出版行情的把握才可能相对精确……一家出版社打出品牌、形成规模,需要长远规划。对出版社而言,最重要的是,作为这家出版社的负责人,他要有足够长的时间来规划这家出版社的未来。因为以上种种原因,我们看到的西方社会的出版人,自然都是“老面孔”。我们现有的出版体制,一般社长干一届两届,也就换人。社长是出版社的灵魂。通常情况下,社长一换人,整个办社思路就会有或大或小的变化。新社长在位五年或者十年,他自然也只能考虑任内的事情(有这么一种说法:第一年,新社长要熟悉,要调研;第二年,开始干一番事业;第三年遭遇很多挫折,灰心丧气;第四年掌握了规律,沉稳地维持着,并考虑或往上爬,或让位,或改行,或退休的问题)。这就客观上造成了出版社在规划方面,只有最多不超过十年的远见。更有甚者,比如教育出版社,主管部门派一个与之级别相当的教育局长来当社长;铁路出版社,也可以派一个相应级别的人来负责等等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除了任期问题外,还有是不是内行的问题,这样的社长当然不会注重长期效益,客观上只能搞一些短期行为。

短期行为体现在出版上有哪些表现呢?只注重有立竿见影之效的选题,无心去培养可以树立出版社品牌形象的、有战略意义但未必立刻就有经济回报的重大选题;不论在政治上还是在学术领域,不能独树一帜,容易跟风,这里热了,往这里钻,那里热了,往那里蹿,常常浅层次地做一些皮毛文章;三年河东,三年河西,折腾来折腾去,折腾得出版社员工只看到新旧领导的指挥棒在乱舞,却不知道出版社要向何处去……风,总是来得快,去得快的。为了跟上风,就要赶,赶的结果是什么呢?就是粗制滥造,归结到具体的图书上,那就是:没有新鲜的内容――这就是人是新面孔,书是老面孔的症结所在。

根本的问题是人的问题。我们呼唤以出版作为自己终生事业的出版事业家。为了出版界有张元济、邹韬奋、叶圣陶、邵洵美这样的人“轮回转世”,应该让喜欢出版并具备相应能力的人,走进这神圣的影响国民精神和国家走向的出版界。

  (摘自《喝自己的血:一位“思想高僧”的性灵小品》,上海三联书店2009年1月版,定价:26.00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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